張來是個活躍的性子，一路走來十分熱情地對雲歌等人介紹這穎川城。

“穎川其實並不大，和涼州的布局十分相近，都是一條主街貫穿南北。“張來指了指眼前的這條街面，“這條就是穎川的主街了，叫做卷葉街，因為穎川街道兩旁都種了楊榆樹，所以每每入秋都是秋風掃落葉的情景，很是壯觀，就是打掃起來費些功夫。“

張來說完覺得自己挺幽默，還自顧自地笑起來，只不過自己一個人笑了半晌，無人附和，自己也就有些尷尬地慢慢收斂了笑容。

眼下，空氣中都含著肅殺之感，穎川城在雲歌入城之前就已經做了疏散，穎川的百姓大都在大胤軍隊來臨之前就已經出城去了，當然也有些百姓並沒有將這場大戰放在欣賞，認為有暨南府兵鎮守，抱著僥幸心裏，覺得沒準穎川能夠一勝，另有一些則是因為一輩子都紮根在這裏，若離了穎川也沒有能夠停留的去處，因此最終還是選擇留了下來。

如今還是盛夏，張來所說的秋風卷落葉的場面絲毫不減，反倒是沿街的店面大都大門緊閉，連一個行人的身影都很難見到，這可是剛過午時，正該是最熱鬧的時候，張來雖然是個有趣的人，也會講笑話，可這樣的場景實在讓雲歌小不起來。

展統領讓張來帶雲歌幾人來穎川城中可不是為了閑逛，主要還是想讓雲歌等人用些飯食再回到督護府去。

可如今在穎川城中吃東西也已經成為了一件不那麽容易的事情，卷葉街上的店面關了大半，幾人最終還是在一條支路上找到了一間還開著的點心鋪子。

這大中午的難道還要吃點心不成，張來想想就覺得自己的嗓子眼都要幹冒煙了。

“要不，幾位還是隨我回家，我讓我家那口子給大家做兩道家常菜吧。“張來想著就開口道。

成建回看了雲歌一眼，像是在征求雲歌的意見，雲歌已經隨意慣了，不論是往返三國奔逃的路上還是在雁來鎮那些閑散歲月，雲歌別的沒有學會，倒是這隨遇而安的功夫學了十成十，不過既然張來熱情相邀自己也不必拿著架子。

“那就麻煩張大人了。“雲歌道。

張來在暨南府兵的職位並不低，雖然是副將，但可是穎川鎮守使展統領展大人身邊的副將，日後放到外面最少也是個副都統級別的職位，但他的家卻離城中心級遠，雲歌等人又沒有騎馬，走路幾乎就走了半個時辰。

成建這時候有些後悔，“你怎麽不早說這麽遠。“

張來卻是好脾氣地笑笑道：“酒香不怕巷子深，內子的手藝，絕不會讓幾位失望的。“

說著張來指了指眼前一座獨門獨院的宅子，笑了笑，“這不，已經到了，幾位清吧。“

說著張來推門上前，將幾位讓道了院子裏。

張來的家並不大，是個兩進兩出的院子，但卻收拾的相當幹凈整潔，眼及之處皆是綠草，處處踏去遍地香花，雲歌的目光在院子裏掃了一圈，就知道張來的這位夫人必然是位秒人。

“夫人，來客了。“張來朝著屋子裏高聲喚了一聲。

就見北邊的主屋門被推開，裏面走出來一個挽著高髻的夫人，手中還牽著一個圓臉十分討喜的小娃娃。

張來上前攬著妻子孩子，對雲歌道：“這就是內子了，姑娘也別嫌棄，今日就在我這裏簡單用些飯食吧。“

張夫人雖然並不認得眼前這些人，也沒有人跟她事先打過招呼今日會有課來，但她還是落落大方地招呼眾人進去做，將孩子交給張來後，自己一個人帶了圍裙，帶著兩個下人親自進了廚房。

“叨擾了。“雲歌朝著張來微微點頭道。

張來卻是很自在地擺擺手，“姑娘那裏的話，若是換了平時，穎川城中能夠招待姑娘的地方多的是，但如今非比尋常了，我也實在不知道除了我這一畝三分地能夠將姑娘領去哪裏。“

雲歌這時候才覺得張來的語氣中帶著幾分隱忍和無奈，就聽他繼續說道：“走了，能走的都走了，有的朝著涼州去了，說是得了消息，說是涼州北邊，接連大捷，抵擋住了天滄北邊的進攻，覺得那裏更安全些，因此拖家帶口的北上去了，還有的往南邊走了，要我說這才是明白人，南邊還瀕臨著不少小國，若是有個萬一…“

張來說著說著，這才意識道什麽，笑笑道：“這些話可不能讓展大人知道，否則說不定也會給我個妖言惑眾，霍亂軍心的罪名。“

雲歌一聽張來這話就知道他在開玩笑，能夠將自己交道這人手上，張來也應該是展統領的能夠信任的人了。

雲歌所幸無事，也坐下來和張來說道：“大人說得不錯，若是想要活命最該往南走，若是有個萬一，南方還有諸多小國，只要能夠得到這些小國的庇佑，跨過境去，說不定就能夠保下一條性命。“

這是剛剛張來沒有說完的話，雲歌將這話說完後，張來只能是微微點點頭，兩人只說了南邊，卻沒有多說北邊的事情。

因為兩個都是明白人，雖然如今聽上去是北邊大捷，能夠抵禦天滄的攻勢，但是這可不是能夠讓人放下心來，高枕無憂的消息，因為南北相望，息息相關，雲浮涼州能不能守住，不僅要看北邊，還要看南邊，若是他們能夠守住穎川這一道防線還罷，若是一個不好將穎川丟了，那麽大胤必然自穎川往北長驅直入，而雲浮都城涼州則首當其沖，到時候腹背受敵，哪怕是天神降世也絕不可能抵擋著住。

張來嘆了口氣，屋子裏沒有旁人，對著雲歌這樣高高在上的人物，張來也實在是不用偽裝什麽，他平日裏回了家中都是一副興高采烈的模樣，讓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能夠安心，但其實張來對於穎川一戰並沒有什麽把握，而妻子除了自己也沒有其他親人在世，若是就這樣讓她帶著孩子一個人往南邊走，怕是她這被自己嬌養的性子，一個人也走不了多久。

雲歌看著張來前後不同的兩種態度，心中大概也猜到了他在為難些什麽。

雲歌站起身推開了張來家的窗子，透過窗外並不能看到很遠的地方，眼中也不過就是張來家小院的一方天地，和一片不大的天空，雲歌順著那片天，往北方望了望，剛剛那番對話，讓她知道了涼州北邊的一點消息。

涼州暫時守住了，是她的堂兄帶兵上陣將涼州守住了，雲歌不知道這一番動作笑來會死多少人，會有多少人付出了生命，但是終歸涼州還沒有丟。

雲歌還記得當日成建剛剛找到自己的時候帶來的雲殤的那番話，他說自己不忠，本該親自來到殿下身邊，但是無國便無家，他分身乏術，只能以身報國。

雲歌知道這是雲殤覺悟，道理就和她冒死來到穎川的道理相同。

大概是能夠感受到雲殤傳遞給她的力量一般，剛剛沒有被張來的冷笑話逗笑，如今在這安靜的小院裏，雲歌卻是輕輕露出了笑容。

雲歌笑著回過身來的一瞬，就連張來都怔住了，“勉力一試吧，說不定穎川也可以。“

張來覺得自己似乎是被蠱惑了一般，他原本是抱著必死的決心的，覺得穎川這一戰兇多吉少，畢竟徐郡和穎川相比，除了人數略少些，裝備戰力並沒有差很多，甚至徐郡的地勢比穎川更為險要，更好打防守戰，可是連三天都不到，徐郡就已經被大胤占下了。

而如今眼前這個姑娘卻說要勉力一試，說是也許可以，原本張來該嗤之以鼻的，但是他此時此刻卻是就這麽相信了。

督護府中。

小展跪在自家伯父的面前，兩個人誰也沒有多話，只是這樣一站一跪安靜的對立。

展統領背著手，背對著小展，讓小展看不清他的面容。

但是小展知道，在自己剛剛那番話將完，伯父必然對自己失望之至。

“你知道那是什麽人嗎？“展統領沈默良久，這才開口道。

小展覺得自己口中有些發苦，但還是朗聲回道：“知道。“

展統領猛地回身，朝著小展就是狠狠一腳，踢了過來，“知道你居然還敢有這樣的心思。“

小展被踢地整個人都向一旁倒去，但是他又很快調整了自己的姿勢，重新在展統領面前跪好。

他並沒有答話，因為他實在也沒有什麽好說的，他覺得雲歌的身影仿佛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，從平日裏說笑的模樣，一點一點變得越來越遠，自己再也觸手不能及。

他當然知道雲歌不是自己能夠肖像的人物，但是在雁來鎮的那段時日之中，他不是暨南府兵的小將軍，雲歌也不是什麽雲浮的公主殿下，他們就像一對老友，以為能夠在雁來鎮就此相伴終老。

那樣的日子啊，小展想著不久前的時光，覺得眼睛有些發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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